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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的覆活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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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的覆活 018

既然此案與頭顱有關,那麽,所有的相關的線索便與那顆奇異的頭顱相連。

糜艷絢麗的紅色、柔順垂落的發梢、滴血未沾的桅桿,處處都透著不合時宜的詭異。

陸景璃將自己推得的線索在腦海裏飛速整理一遍,黛青色的眉頭折成一攏重山。

雲霧不清,浮雲障眼,身處迷霧之中,實在是,太過難捱。

首先,最大的疑點的便是,甄強發現頭顱時,那顆頭顱的‘詭異’狀態。

如他所說,鮮血從鐵鉤上一點點滴落下來,將他束在頭上的白色頭巾濡濕。

接下來是。

“腥臭味,與魚腥一樣刺鼻的腥膻,沖的我腦門陣陣發疼。”

“顏色,嗯,怎麽形容呢?暗紅,紅的發艷。就是霓裳花揉爛後,攤在絹子上的顏色。”

陸景璃得到甄強這兩句通俗而恰切的形容,心裏的疑惑更加深了幾分。

一般說來,血液離體,僅僅只需幾十分鐘的時間,便會因其裏面含有的微量元素,轉暗變黑,而後凝結成血塊。

這顆頭顱上的血液卻一反常態,如常滴落、色澤鮮艷糜爛、甚至還發出沖天的腥氣。

不對勁,實在是不對勁。

陸景璃下意識的轉動了下手腕,一粒小小的玉石驀然撞在雪白的腕間。

冰冰涼涼的一顆,恰宜盛暑。

玉石是由一條紅色的轉運繩系著的,是現實世界中,母親特意自一所道觀裏求來的。

記得那是為數不多,同父母一起旅行的時刻,也她是孤獨的童年裏,記憶中幾抹明亮的顏色。

道長告訴她,這顆玉石有靈氣,通玄道,一定要隨身攜帶著。

這番說辭她是不信的,可雅致明秀、澄澈透亮的玉石內裏。卻讓她心生歡喜,便一直佩戴到了成年。

玉石蘊輝,濯濯蕩塵,別有洞天的內裏。

一方翠山淩空、一灣碧水繞田、稻花滿畦的堤岸下,是一葉翩然於波光之上的小舟。

上嵌一行小字,是東坡先生赤壁賦裏的一句。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而後隨意附會一句,“泰然處之,方得自然。”

她是個俗人,自然達不到如此天然之境。

可奇異的是,每當她遇見難題,心生煩躁之時,只要稍稍摸一摸這粒小玉,便能夠倏然冷靜下來。

這就是所謂的道法自然吧?

但是這次……

她煩躁的拽了拽那米小小的石頭,心裏的熱火沒有被削減下去,反而更添幾分燥意。

她一點一點梳理著,企圖劈開腦海中的迷障。

可那些纏綿不斷的線索,如同花洲夜晚中繚繞的霧氣一般,緊緊密密的纏繞在她的心裏。

一絲絲收緊。

她悶頭在裏面轉闖著,卻總也尋不到正確的道路。

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怎麽可能做到的?

即便兇手本領通天,在短短幾十分鐘內完成殺人棄屍,梟首斫頭、甚至在那臺起重機的鐵鉤上面,掛上一顆頭顱。

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是了,絕不可能。

陸景璃悶頭在自己豎起的迷霧中莽撞闖著,一次一次向前推理,又一次一次否定掉自己的猜測。

宛如一只小蟲,陷入了某種名為執拗的蛛網內,妄圖掙紮逃離,卻陷得越來越深。

與此同時,太陽穴也開始簇簇疼起來,潑天的痛意讓她不適的哼了聲,微微蜷起身體。

無意碰到,一陣溫暖又堅硬的觸感。

是鐘離先生先前贈與她的石珀。她昨夜特意在上面打了個小小的孔,掛在胸口處安放。

她的護身符。

陸景璃快速瞥了鐘離先生一眼,心裏勾勒著石珀中生生流轉的巖紋。

金線貫穿在思維的深霧中,回轉不休,將隱於暗處的線索盡數串聯起來,而後循環往覆。

倒置,回轉!

是了!將所有的線索倒置,反過來思考,是不是會得到另一種不一樣的答案?

倘若血液並非死者的血液,頭顱上的詭異狀態不是出於本身的,而是外因刻意施為。

那麽,一切都說得通了。

艷紅糜爛的色澤、刺鼻的腥臭味兒,這些有悖於人體的血液常理的形態,只有一種情況可以解釋。

動物血。

頭顱上被兇手刻意抹上的動物血液,以替代暗黑凝結的人血。

兇手在刻意模糊死者的死亡時間?還是有別的原因?這點想不明白。

基於這種猜測,頭顱上的第二個疑點借此推出——

那顆頭顱上的,像海藻一樣,柔順茂密的頭發。

不知甄強看到有何感受,她只覺得,這番描述讓她寒毛倒立,心裏沈沈的害怕。

變態、怪異、甚至到了一種自己正在看恐怖故事的程度。

腦海裏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這樣一個畫面。

沈沈蔓生的霧氣中,一道暗沈的影子,正溫柔的捧著顆頭顱,緩緩梳理著。

一下,又一下。

茂如海藻的發絲從‘他’指尖流出,發梢優雅的穿過微燥的空氣,劃出道淺淺的弧度。

陸景璃甩了頭,把這爿駭人的場景飛速甩開。

真的會有人變態到為死屍梳梳理頭發嗎?

她不敢將此景視作真實,便推理死者死亡時,正在梳洗打扮,便可勉強解釋的通……

“那麽,那顆頭顱的勘驗結果何如?”這廂,鐘離先生轉動著指尖的白玉扳指,眉目蜷著些許寒意,“有無什麽異樣?”

這話立刻引起了陸景璃的註意,她從沈思之境倏然冒出頭來,豎起耳朵。

千巖軍教頭答:“劉仵作確實說那顆頭顱有詭異之處,唔,他說,死者的死亡時間無法由那顆頭顱推定。而發絲上血液的形態也有些奇怪,他還需要時間進一步確認。”

“不過他坦然告訴我們,不要對鑒定結果報太大的希望……”教頭偏了頭,看了眼那臺起重機,心裏沈沈發墜。

多年辦案的直覺告訴他,案情並沒有這麽簡單。這套梟迷案,或許牽連甚廣,就連商會之人也都涉及其中…

教頭這般想著,沈思的目光掃向茶棚那頭的人。

那麽,會是他們麽?

“請問教頭,那顆頭上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印記呢?”這時,陸景璃突然開口。

陽光隨著她腕間輕轉的弧度,潛入玉石之中,輝光曳入她的面頰上,浮出幾道思索的痕跡。

“委實說,我覺得兇手運輸頭顱的方式很奇怪。該是怎樣的方式,能把一顆頭顱懸吊在鐵鉤上,而起重機上不沾染一絲血跡呢?”

教頭點了頭,讚賞的看她一眼:“我們內部也有做過討論,最大的可能是兇手會操縱起重機,‘他’先是通過機器底下的旋鈕,降落吊臂,垂下鉤子,再將頭顱勾上,緩慢吊上去。”

“可是,猶有疑竇。如果兇手使用這個方式,當然能不在木桿上留下血痕。但奇怪的是,起重機的下方的碼頭上,卻濺有零星的血痕,這點簡直殊為可疑。”

陸景璃不語,手指搭在光潔的下巴上,勾了勾。

誰知,甄強在此刻卻不滿的嚷嚷起來。

“不可能,我的起重機沒有啟動的跡象。”他揮動自己那條張揚的大花臂,大咧咧的反駁道,“起重機的保養工作,我是做的非常認真的。為了防止有人趁我不在時,亂動起重機,我特意在下面大小旋鈕橫梁處,放上幾根頭發。”

“喏,你們瞧。”甄強繞道起重機後頭,扯出幾縷烏黑的細絲,“看吧 ,沒有人使用過的。”

推理再次陷入僵局。

啪嘰,一聲脆響。

千巖軍教頭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猛地拍了下自己腦門。他從胸口處掏出一疊塑封的圖片,遞與陸景璃,沈聲道,“對了,這是留影機照下來的現場照片,可以給你稍做翻看。”

委實說,她心裏有些怵。嘴中千萬道話語,哪有照片裏血淋淋的沖擊來的直觀?

她捏著照片的指節微微泛白,瞳孔緊縮,嘴唇擰出道蒼白的弧度。

偏生又要忍住心裏翻湧的不適,一點點仔細查看。

不能錯過任何細節。

目光劃過照片上孤零零懸在高處的頭顱,掃過柔順茂密的發絲,繞過碼頭零星蜿蜒的血跡,最後定格在頭顱的某處。

黛青的眉頭越折越深,眸中的墨色卻一點點燃起火光。

她突然松了眉間的褶皺,從一疊照片中抽出一張頭部的特寫,遞與教頭。

“請您看看,這裏。”

照片裏,赫然呈現的是死者耳部的特寫。

她點了點耳根後的一處,那裏有兩道方形的壓痕。

小小的,微微泛紅。它隱藏在茂密的發絲後頭,若是留影機在晚照上片刻,定然消散的渺然無蹤。

痕跡是人為弄上去的,像是夾子之類的器物。

是兇手固定死者頭顱時留下壓痕嗎?

陸景璃這般猜測著,飛速切了照片。

果然,在另一只耳朵上,也發現有這樣的痕跡。

難道說,那裏?

吱嘎吱嘎,水音翻湧攪動,望舒客棧的水車終年無休無止的轉動著。

與此同時,陸景璃的心口砰砰亂跳起來,她輕輕的碰了碰心口散著暖意的石珀,突然出聲。

“教頭,能否派人去查探一下,水車上的輪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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